社團法人臺北市紅樓詩社
2023年第八屆「拾佰仟萬出版贊助計畫」決審會議紀錄
會議時間：2023.09.09(六)下午
評審名單：林聖修、許俐葳、楊隸亞、廖人、蕭信維 (依姓氏筆畫排序)
主持人：林子弘 (計畫主持人)
紀錄：劉千惠 (總幹事)
入圍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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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號 |
作品名 |
文類 |
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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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
《交換》 |
中篇小說 |
張一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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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
《同步戰紀：失竊的原型機》 |
長篇小說 |
許立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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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HTTP 404》 |
詩集 |
林凪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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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
《地球轉運站》 |
詩集 |
謝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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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
《蟲聲：授粉的編年史》 |
短篇小說集 |
曾昭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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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
《跳舞的鳥都在受苦》 |
詩集 |
鄭芥 |
林子弘：
各位評審老師好，我是社團法人台北市紅樓詩社現任理事長，同時也是拾佰仟萬出版贊助計畫的負責人。非常謝謝各位老師今年願意參與並擔任出版贊助計畫的評審，真的是非常感謝各位，因為這個工作其實我知道很辛苦。而且因為我們是一個非營利組織，所以能夠給的酬勞真的非常微薄，所以很感謝各位的貢獻。那這計畫連續了8年，我個人還是很希望可以繼續辦下去，但是說真的明年度到底能不能續辦，現在不好說。目前偏向負面情況是比較大的，因為我們組織的經費現在已經有點危急了。因為我們真的就是只靠社員的、社外的捐款來營運，假如今年真的變成最後一屆，明年要暫停的話，那這一屆可能就是很具紀念性的最後一次了。很感謝各位老師的參與。
介紹一下今天與會的有林聖修老師、蕭信維老師、廖人老師、許俐葳老師和楊隸亞老師。今天預計的流程是，一開始會請五位評審老師分別針對6件作品做各自的點評。講評的時候您可以說出心中的高下排名沒有關係，或者沒有打算在一開始的時候完全表態也沒關係，這都是自由的。等五位老師通通都講完之後，接下來會中場休息，第二階段再進行綜合討論。因為聽了別的老師評論後可能有一些想法需要交流，也包括拉票時間。因為聽了第一輪之後，應該都會感受到其他老師心中的印象、想法，那可能會想要為你支持的作品再拉票，或者是為它提出一些不同的面向的想法。最後就可以進行投票給分。投票方式的彈性很大，我先說一下前幾年的做法，但不一定要完全按照做。參照前幾年是分別給6件作品654321的積分，最後直接加總計分，加總之後看大家有沒有意見討論。或者如果想要修改一下投法，先把6個投出3到4個優先選項，再做討論選擇，都很自由，都是可以的。
然後我先打個預防針，這預防針已經打了好幾年了，先挑出來說一下。就是這個出版贊助到最後要選的對象，想要贊助的到底是「就文學的角度來看，要選它的品質最高、寫的最好、最優秀的那本」，還是「考慮到外界的綜合資源，最需要我們出版贊助給他10萬塊才有辦法出版的這本」？
我猜老師心中會有這個小小的懸念在，那我就直說了：沒有一定。
對不起我的回答每年都會讓大家失望，但就是真的，這都是開放給評審老師自己決定的。往年的評審其實也會在這兩派立場討論許多，不妨待會納入綜合性的討論階段來考量。由於我們每年評審老師陣容其實都完全不重複，所以總評會議的方式都會差非常的多，大概是這樣的一個形式說明。
那麼接下來第一階段的評審講評，有另外一個不成慣例的慣例就是，我們會按照抵達順序從最後一位開始，最早來的人會最後講，最晚到的最先講，所以楊老師抱歉了(笑)。準備好的話就可以開始。
千惠：每人發言時間是15分鐘，我會幫大家計時提醒。
楊隸亞：可以，那我先就這6篇大概的情況總評再分別講評。
首先審查的資料有兩樣文本，就是一個書籍大綱跟一個實際的作品。我覺得讀到的情況可以初步分成四種。第一種是讀了大綱讓我很期待，可是故事爛尾。第二種是大綱很複雜，弄得很厲害，連我都看不太明白，可是它的文字跟氣氛、閱讀感其實相當好。第三種是完全按照大綱走，可是寫的中規中矩，甚至很乏味，文字沒有魅力跟吸引力。第四種的話是我最期待的這種，就是大綱寫的清楚簡要，內容又精彩好看。大概初分這四種。
這次的詩集跟小說，有很多在大綱設下一個看似很複雜的結構，這可以看成是他們對於寫作上對自己的期待跟野心，但我也會想，這是不是因為他們意識到這是一個競賽，如果不弄得厲害一點，可能就會被先放到後面，或是不被優先挑選跟考慮。所以導致看上去好像要有技巧展現，很怕審查的人看不到。
我在篩選的選擇順序，主要排序有三個因素，第一個是很單純的想跟世界傳達什麼，想說一個怎麼樣的故事，第二個才是它的可讀性跟易讀性，最後第三個才是文字能力技巧，這項我放最後面。這是我自己個人的篩選標準。
下面開始講入圍的這六篇，包括我現場跟線上聽這次入圍的六篇發表的感想。第一個想講的是《地球轉運站》這本詩集。他運用劇目的形式來引入詩歌，我很喜歡這本書是因為作者眼中的世界非常的寬廣，甚至他面對世界有一種謙卑的態度。文字氣氛都很乾淨，像是在對讀者不斷地大量傾訴，所以我可以在閱讀的過程中，毫不費力就進入這個詩人想呈現的氣氛裡面。以文字能力來講，他也跑的比其他詩集的創作者更高分、更高層、更前面一點，這是我目前的感覺。
再來講《交換》這本中篇小說。他已經是一個非常成熟的寫作者，我會完全意識到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在操作些什麼，想呈現些什麼東西。會想要選它，吸引我的一個主要原因是，他在講中國人出逃的概念。因為過去一年我在東南亞生活了一段時間，其實中國青年人出逃的狀況非常嚴重。所以其實某個程度上它是跟目前的時代脈動結合在一起的，就是中國人會想要離開，並且想要尋找夢想、尋找希望、渴望自由，這個是吻合的。
但裡面有兩點是我比較疑惑的，第一點是它還是保存著一種成功學的脈絡，故事裡的男主他去了新加坡，他為什麼用AI操作股票、操作基金，這麼快就可以10萬變100萬。我讀到這邊就覺得很疑惑了，這麼快速的嗎？你用電腦操作，你的夢想馬上就可以得到快速的滿足。這跟他寫實的、白描的文字(衝突)，我覺得不能夠結合在一起。第二點是我覺得它的夢想勵志的成分太濃，反而破壞了本來很好的氣氛跟節奏。我在想為什麼小說不停在穆斯林男孩夢見新加坡那邊就好了，結尾還要很明白的寫出來：人並不是活著，是被賦予生活，你活過我的夢想，現在我活你的生活什麼的。好像為他整個小說的題目「交換」在最後下一個最終極的目標定義，但這對於小說來講好像不是好事。
然後第三個是《HTTP 404》這本詩集。我記得那天分享會現場有人提問他說：「你會不會覺得你的文字很像潘柏霖？」(子弘舉手表示當時是他提問)
因為我自己本身不會寫詩，也沒有任何詩創作，所以我讀詩集完全以一個閱讀者的心情，只是很單純在讀詩。我讀起來覺得有意思嗎？快樂嗎？我想買嗎？很單純的角度。讀完之後會讓我去想我的生活跟理念傳達有什麼連結或是衝擊嗎？等等的。
我覺得他代表了現在很多年輕人生活的最大的一個濃縮，就是這個詩你可以把它看成是限動(社群軟體的限時動態)，一下就過去了。我很有夢想，可是其實明天就沒了。吃飽就是勝利，但我很快就餓了。那是一個有時間性的東西，它好像存在，但是最後它也不存在，記憶也不存在。光這個想法一直想下去，其實呈現的就是一種生命處境的問題。所以看似跟文學沒關係，可是又連接到還是一個文學的問題。
這個作品在我心裡感覺蠻好的，因為他有很多的句法跟態度，會覺得作者甚至有一種饒舌精神的意味。對愛情跟世界有一種叛逆，可是同時保有一種純真的相信感。這兩者衝突在閱讀過程其實是很愉快的，比方說他寫「你也會記得我是一個沒意義的爛番茄」。這個詩人的文字給我感覺很像以前小時候一種糖果，就像跳跳糖，很便宜，可是你吃進嘴巴，在嘴巴裡會爆炸，有一種簡單但衝擊的感覺。
好，再來講《蟲聲：授粉的編年史》這本短篇小說集。之前初審投票的時候，我給這本的分數排名是比較前面的，但是聽了作者分享之後，有點動搖我的想法。我不得不說，我對這本小說印象深刻，因為它探討女性各種處境跟議題，包括去年跟今年女性議題都是大熱，不管在散文或小說都是這樣。她寫活了女性很多面向：生存、生活、生產、生命，各種不同層次，各種困境、困難跟困惑，它都有呈現。
我之前優先選它不只是因為女性議題符合趨勢，是因為我可以看出作者可能有生育相關的經驗，她會站在比較真實的角度去看待並處理女性的身體經驗，比如排卵、懷孕、生育、養育小孩、夫妻關係等等的。但我就會有一點點的覺得是不是又太強調「女性生育」的部分，因為這會有點橫跨到女性角色過渡到母質書寫的議題。然後在「蟲」跟「繁殖」跟「女性」這三個的串聯上其實也有一點點僵硬。就是一定要套好，她都安排好了，竹節蟲或什麼蟲一定要配什麼花或配什麼植物。每一章雖然都完整的呈現，可是其實性別的排列組合應該要更多元甚至不可思議，包括心理跟生理的變化都是這樣子。那我先繼續講完全部作品，再講為什麼我聽完現場發表有一點點改變我的想法。
再來是《跳舞的鳥都在受苦》，這個詩集的名稱，一開始會讓我想到「神的孩子都在跳舞」的句式，但聽作者當場分享之後，發現說其實不是這個樣子。作者很有自己的風格，而且很新鮮很有趣。詩集呈現很多現實的呐喊，也是一種可愛的呐喊，會讓你覺得喜愛，很親近大家。當一個年輕人在都市討生活，他有許多憤怒，可這個憤怒被他轉變成一種很詼諧、有趣味，一種諧趣的表達，讓我覺得格外的可愛、珍貴跟討喜。
最後要講《同步戰記：失竊的原型機》這本長篇小說。這本在我心中分數不高，是因為我覺得沒有好也沒有不好，我沒有覺得特別驚豔，因為好像也沒有超越。科幻小說我讀的不多，但目前比較熟悉的是伊格言跟林新惠的作品。這本科幻小說很多時候我覺得不太好進入它呈現的情節世界裡面，我不太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子。雖然是科幻，但我可以感受到作者無處不關心人類世界。情節很多是建構在真實世界已經有的材料，比方說經營酒吧、公司還有個人資部等等這些，可是對於現實跟虛擬的邊界感，他沒有做一個東西讓我去穿越。如果今天我是看電影跟電視劇的話，也許會有視覺特效，我就會知道他在操作這個東西，可是單從文字上看，他沒有辦法把真實和虛擬想像的兩個邊界給焊接處理好。等於是有點強迫我直接接受他要給我的故事，所以在排序上，在我心裡面的分數是沒有那麼高的。
以上是我對六篇作品的感覺，那剛剛我有提到，聽了這個創作分享會之後，改變了我心中的分數排名。可能我在初審階段只是單純的想，平時很常看到一些給青年的補助，不管文化部或國藝會給創作者補助，往往給詩集的名額好像相對少。有一些東西很難用文字創作大綱就去呈現他到底要跟你講的東西是什麼，或我寫的對社會有什麼幫助，不像小說可以很脈絡的跟你說，這個作品是在社會處境的架構下怎麼樣或什麼的。
這個創作分享會的六個人裡面，其實我最喜歡的就是《跳舞的鳥都在受苦》的作者，我覺得他那天講的內容跟整個的狀態都已經可以出書了，他已經可以帶著他的作品出來見讀者。那我會沒有那麼想要繼續支持《蟲聲》這個作品是因為，它固然是一個完整的作品，可是……它有一種僵硬感跟我好像已經知道她想要表達什麼了，我失去了很多閱讀的樂趣。然後也不想要再有一種感覺是，藉由某一種主流的新聞的感受，靠近這個作品。它會給我這樣的感覺，好像這是一個女性主義的主題的時代趨勢嗎？
不管是詩集或小說，我會想讀的是 (市面上)比較沒有的、更新鮮的，作者他未必知道自己的作品是否成熟或完整，但他很有勇氣、很願意分享他很真實內在的世界觀，這個對我來講其實很珍貴，比作品是否寫的成熟又完整，我覺得更重要。以上就是我目前的想法。
子弘：好，謝謝隸亞老師，接下來請俐葳老師。
許俐葳：好，我沒有特別去看大綱，是直接看文本。我有兩個標準，一個是讀文本就會感覺到，作者對自己的創作是有沒有準備好的，另一個就是有沒有在現在出版的狀況裡具有創新性，當然這件事情其實有點困難，但是如果碰到一點點邊的話，我會比較傾向於選擇這樣的作品。然後回應一下主持人剛剛講的話，到底是文學性比較重要還是考量綜合資源他可能沒辦法出版的問題，我當然覺得兩個都要啊(笑)，不用這麼分開，我覺得兩個都具備的作品還是存在的。
那入圍剛好是三本詩集和三本小說，所以我直接用文類的方式來分，這六個作品都蠻有特色的。那首先講《地球轉運站》，這本詩集蠻成熟的，它的主題性很強，把每一輯都作為一個站來做串聯，在每一個站裡面都有思考詩集編排的方式，每一站都有一個自己的功課去完成。不管是內心風景還是一些角色化的處理都是蠻成熟的詩集。但是我覺得有個問題，就是他好像對自己有點沒自信，因為引文真的太多了，每一輯的前面都會有一些大師的文字。我覺得引文沒有什麼不好，可能是一個互相的呼應或對照，可是真的引用太多了，讓我覺得他沒有信心的感覺。除此之外都蠻喜歡，這本詩集蠻成熟的。
再來的詩集是《HTTP 404》，我自己讀了以後覺得它特別的地方在於，他使用了很多很強烈的意象去處理一些詩的語言，整體都在描述這個人內心、他的生活環境。作為詩集的話，我覺得他這樣子親近感其實蠻強的，這是好的部分。但是很多意象都太強烈了，有點太多，導致意象有時候蓋過了文字本身，我覺得是比較可惜的地方。
再來是《跳舞的鳥都在受苦》，我最喜歡的應該是這個作品。書裡面雖然講了蠻多受苦的部分，但他其實有一種自我的反身性吧，就是一種自我的想法很強。它裡面有很多東西跟現實對應，包括一些飛行中的痛苦，或者是他如何生活，例如在職場上面或者他遭遇的一些事情，我都覺得蠻特別的。然後他的句子很有節奏感，這樣子的敘述方式可能會讓人家覺得有一點重複，可是他其實蠻用心的在做節奏或者音樂性的鋪排。我覺得讀起來也蠻可愛的，他不會用很一致的形容，可是在每一輯裡面都有去做一些很有節奏感的鋪排。而且像輯二的「揹著漩渦的蝸牛」，我覺得其實非常值得學習。這個作者有自己的哲理在裡面，我覺得還蠻特別的。雖然他在講一些比較陰暗或者比較壓抑痛苦的地方，可是他卻用一些方式去把它轉過來，讓它變得不會那麼沉重，反而會有一點輕巧感，我覺得這蠻厲害的，所以我很喜歡這本詩集。
那再來是小說，小說部分先講《交換》。我覺得這個小說很特別(笑)，它看起來真的像流水帳，前面真的有點讀不下去，可是後來認真把它讀完以後，就發現他其實是個很奇幻的設定。故事是主角夢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夢，用這奇幻的設計，去呈現這兩個角色的人生。他夢到另外一個人，其實是有時間差的，最後他跟這個人相遇，這當中沒有發生任何感情，可是就有一種「我夢過你的夢，然後我要現在要活你的人生」這種感覺。書裡面做出了很多很宗教式的發言。例如「哎這個人是上帝嗎，然後不是，他只是一個一般人，可是他改變了我的人生。」我覺得這個東西其實把這本小說給提高了層次，讓它含著宗教性。到最後跟對方相遇，也沒有特別把它做的很戲劇化，就只是見到了對方。我覺得蠻符合這本小說一直以來的文字調性。可是它有個神秘的地方，就是這樣子的小說它可以在任何的地方停下來，只要他們沒有見到面，他也可以無限的寫下去，這也是這部小說的問題。讀到最後會覺得他的結尾好像有跟沒有一樣，有種虎頭蛇尾的感覺。但是我蠻喜歡的一點是作者寫法非常成熟，所以我還是可以讀的下去，所以嗯……再聽聽看大家想法好不好，我有點猶豫。
然後是《蟲聲：授粉的編年史》。作為短篇小說集來說，作者其實有一個很強烈的企圖心，她想要用蟲跟花跟女性做串聯。企圖心是強的，可是細細讀下去，每一篇都有點單薄。我覺得比較大的問題是這個說法，例如說蟲跟花作為變形的領域，她說像卡夫卡的小說。可是卡夫卡的《變形記》主角是真的變成了一隻蟲，開始這個故事，但在這本小說裡的蟲跟花，很多都只是一種隱喻而已。對我來說，這沒有辦法說服我，因為它的核心和小說寫法都是比較古典的。對這樣的作品我就會覺得很猶豫，如果你強調這件事情，可是最後只是一種隱喻的話，我會覺得好像可惜了。故事變得有點單薄，事實上它還是很古典的敘事，現代性沒有那麼強。
最後是《同步戰記：失竊的原型機》這部長篇小說，因為它太厚了(笑)，所以我有特別去重播看了作者講解。它是一個好看的冒險科幻小說，用了很多賽柏格理論還有一些超空間之類的說法，還有可以進到別人意識裡面去的設定，故事架構其實蠻大的。但我的問題是，好像在分享會也看到有人提問，就是為什麼這個故事要作為小說，原因是什麼？它可以是TRPG，也可以是任何一個載體。(當時也是子弘提問的，所以默默舉手，笑)
俐葳：對，因為作者有在進行募資嘛，他可以做任何一個文本的操作，可是為什麼一定要是小說？這就會讓我覺得很疑惑。加上作者他自己在分享會的時候，也都已經把人物和一些廠景用AI擬真畫出來了，所以我在讀的時候就會疑惑這些東西都很完整，那它作為小說的必要性是什麼？除此之外，這本小說架構就是很大，確實可以像作者說的，去延伸各式各樣的故事或者做法。
所以剛剛講起來，我應該最喜歡的還是《跳舞的鳥都在受苦》這本詩集，小說部分我可能就再猶豫一下，大概是這樣。
千惠：還有5分鐘。
俐葳：哈哈哈，還有5分鐘阿？
千惠：如果要提早結束發言也是可以。
俐葳：好，我結束發言，謝謝。
子弘：那下一位請聖修老師。
林聖修：我覺得我應該5分鐘可以講完。(眾人笑)在我印象所及，我應該是沒有做過文學獎這樣的評審工作。
千惠：真的嗎？竟然！
聖修：對，所以我在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就想，既然找我了，我就用一個很主觀的角度去看這個事情，哈哈哈直接說出來。因為其實對我來說，閱讀有沒有樂趣是一個最基本的前提。所以初審的時候我的方法也蠻單純的，就是我想不想要看下去，不想看下去的作品就放到旁邊了，想繼續看的留下來，分完再把留下的重新看一次這樣子。其實在第一輪，我會想要一直看下去的這個前提下，就已經剩下很少數的作品了。我一開始留下的，其實到現在都還是心裡覺得比較喜歡的。
先從《地球轉運站》開始好了，這本詩集我在讀的時候覺得它的概念是精心設計，感覺很成熟、很有想法，在詩集裡面文字也算是數一數二、很厲害的感覺，但我讀起來覺得沒有觸碰到我，他沒有觸碰到我，我觸碰不到他的感覺。讀起來是舒服的，但不是讓我有印象的，好像隔著什麼東西在看，我也看不到什麼東西。就是感覺他好像蠻厲害的，可是沒有被觸動。
然後下一個是《HTTP 404》，這本我一開始就很喜歡，我覺得很黑暗又好笑，是一個很真誠的作品。其實那天分享會作者一走進來，看到他的樣子我就覺得他是寫這本詩集的人吧(笑)。那天分享會後，在我心裡這個作品本來是排序第二件的作品，聽他講完以後，我就覺得更喜歡了一點。作者他不去講任何概念，有一個自己很自在的步調，就讀著詩，一首首讀。我那天也想說，他讀詩的樣子跟聲音啊，有他的節奏，停下來的時候，我覺得都蠻有意思的。他也不急著要(將投影畫面)滑下去或多說什麼，就是他好像很享受他寫的這些字，也很享受把它們讀出來。然後我覺得他這本詩集也不只是為自己而寫的吧，還是有想要用這些作品來幫助一些人，我有感覺到這樣的心意，所以我是蠻喜歡這一本的。
然後《蟲聲：授粉的編年史》這本短篇小說集就像剛前面兩位評審講的，是一個很討喜的概念。很容易會讓人因為這個概念而去讀讀看，但是一開始在讀的時候覺得好像太直接了一點。雖然從概念出發，但文字跟敘事本身並不那麼自然，在看過分享會後也更有這樣的感覺。因為這幾年也看了蠻多關於女性成長過程的書寫，覺得題目很好，但是可能寫出來的不那麼觸動到我吧。
然後《交換》這一篇，我覺得作者從日本來臺灣現場分享就是蠻厲害的事情(笑)，他一定是對寫作非常有興趣的一個人。感覺他很享受自己在做這個事情，分享會那天有秀出他的網站，我有去看一下，看到他發表過好多本小說。在他分享結束的時候，我有私下去問他：之前發表這些小說，讀者有沒有什麼回饋讓你繼續想要寫下去？我記得他給我回覆是：沒有，就是他自已寫的很開心這樣子。那回到小說本身呢，我覺得有點難以一直讀下去，因為有太多的畫面空間、事物的描述，如果那個畫面對故事張力或者是情緒沒有目的的話，很容易就會迷失在中間，就失去了閱讀的樂趣。那我覺得這要成為一個讓很多人想要讀的小說是比較有挑戰一點的，但我很欣賞他對寫作的興趣。
然後是《同步戰紀：失竊的原型機》。這篇我一開始讀到的時候覺得概念很讚，它好像有可能成為很厲害的小說的感覺，很符合現在的時空，把它的概念整個連結在一起，就感覺有東西可以說。可是實際小說真的很長，我也是讀得蠻辛苦的。我覺得他在建構這個科幻世界的過程並不那麼自然，如果讀者需要費力氣才能進去這個世界，而不是在樂趣中進去這個世界的話，難度就瞬間提高很多。所以我希望他募資可以很成功，但是小說並不那麼容易讀。
最後一本就是《跳舞的鳥都在受苦》。我一開始是最喜歡這一篇，一直到聽完作者介紹的時候，我還是覺得這篇很棒。他也是很直接、很真誠，我猜這樣的作品比較容易觸動到我。看到他生活的一些鳥事，把它用有趣的文字寫下來，我覺得做的蠻好的。然後如果說是紅樓詩社最後一屆的話，哈哈哈，《跳舞的鳥都在受苦》這個名字也蠻不錯。(大家笑)
千惠：不要這樣講，搞不好還是有第九屆啊，我們還是要心懷希望！
俐葳：現在就已經在幫你們想那個Ending
千惠：不要這麼快就把我們賜死啊！
眾人：哈哈哈哈哈
聖修：剛剛子弘在講的時候我就想到那個篇名(笑)，大概以上吧，這是我的想法。
俐葳：可以跟他合作幫你們寫一首詩，就說啊我得到首獎以後，這個計畫就結束了。我覺得他會用這種梗來寫一首詩。
信維：很適合他的風格。
千惠：下一屆如果有辦的話，這個梗就不能用啦！
子弘：下一屆如果還有的話，他就可以寫一首〈浴火重生〉。
俐葳：對對對，他可以用這種梗。
聖修：受苦的鳥都會重生。
眾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子弘：好，謝謝聖修老師，因為我剛來的時候比較晚，那麼下一位是…
千惠：接下來請信維。
蕭信維：大家好，有一件事情我覺得很好笑，我今年本來很想要投紅樓(大家笑)。我想說我今年底或明年初想要出版，可以來參賽，如果可以拿得到10萬塊的話，好像也挺好的，後來就接到了評審邀請。
千惠：抱歉斷了你投稿之路。
大家：哈哈哈哈
信維：哈哈哈，這樣也很好，這是一個很棒的體驗。
因為我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出書，我覺得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一直覺得自己寫得還不夠好。不管是出版社來邀或別人催我什麼出書的時候，我都會跟他們說：「我不想要對不起樹。」因為我覺得印出不夠好的文字是在對不起或傷害樹，所以這也是我在看這一批稿件的一個標準，我希望他們是對得起樹的。印出來是要有它們的價值的，我希望他們都準備好了，不要交出一個半成品。但是其實在看這批稿件的時候，我沒有看到一個非常驚豔，或是覺得「是啊！太棒了！真的太值得被大家看到了！」非常對得起樹的犧牲的那種作品。每一篇作品或多或少還是有一點點缺憾，不管最後哪一篇得最終補助，我覺得可能都還是有一點調整的空間。
這次入圍作品分為三本詩集跟三本小說，我也一樣從詩集開始。詩集的部分我覺得《HTTP 404》跟《跳舞的鳥都在受苦》的調性有一點點相似，它們都充分展現了一個現代人在社會中的掙扎。《HTTP 404》可能更靠近他自己內在的自我，《跳舞的鳥都在受苦》可能更想要跟社會做出連接。
我先講一下《HTTP 404》，我很喜歡這本詩集用「HTTP 404」這個伺服器無法提供正常信息的概念來展開，伺服器就是他自已嘛，他有的時候可能會失常、可能沒辦法用正常狀態去遇到每一個想要連結他的人，就是伺服器可能時常生病，無法正確傳達訊息，無法展現很好的自己給旁觀的他者。我覺得這個概念很好，尤其在章節三，也很充分展現了他的核心主題。這章的詩在寫他身體跟精神的病痛，都很有意思。作品中有一些詩作的語言可能會比較紊亂一點，但也很好地反映了作者的狀態。但有時候他下手可能有點太重了，用了太濃厚的或太用力的字詞去描述某一些狀態，那個東西會讓我覺得有點太多。如果意象能夠再輕巧一點，文字再流暢一點，我覺得它會更好一些。
第二本我想談的是《跳舞的鳥都在受苦》，雖然題名說都在受苦，可是裡面有很多很輕巧的、很趣味的東西去連接痛苦的部分，讓我很喜歡。尤其在輯六「生活還可夢」裡面的詩句都寫的非常不錯。他用一種很輕的方式在思考一些很重的哲學議題，我覺得很不錯，他讓我聯想到《莊子》裡面有個故事叫〈混沌之死〉，是說南海之帝為倏，北海之帝為忽，他們一起去找中央之帝渾沌，渾沌沒有眼耳鼻舌(七竅)，所以南海帝跟北海帝去找他的時候就說哎他怎麼那麼可憐，他沒有眼耳鼻舌，那我們來幫他鑿竅。他們就每天都幫混沌鑿一個竅，七天之後混沌就死了。(註：原文為「南海之帝為倏，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倏與忽時相與遇於渾沌之地，渾沌待之甚善。倏與忽謀報渾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渾沌死。」)
對我來說這個故事的啟示是，當人受到太多的外在感官刺激，學習到愈多東西知道愈多東西之後再去感受這個世界反而是更加痛苦的。他可以更好的感受世界，可是也會感受到這世界上所有不好的事情。我覺得作者在分享會上分享的東西跟這個有點相似，就是當他瞭解到愈來愈多的外在資訊、知識或者理念的時候，這些邏輯進到他的體內，反而失去他的本真。讓我覺得有趣的事情是，這個作者並沒有想要去召喚他本真的一個狀態，反而好像顯露出某種啊現在就是這樣要不然怎樣，那種豁達的感覺，努力在他已經被鑿竅的身心靈裡面，努力地活下去。我覺得這是這本詩集很有意思的地方。
接下來是《地球轉運站》，剛剛俐葳老師有提到關於引用的問題，其實我在分享會結束後也有跟隸亞老師討論到，我覺得好像很多詩人的第一本詩集常會出現這個問題，隸亞老師說她覺得這就很像請了暖場嘉賓。暖場嘉賓太強的時候，有時候會影響到……
許俐葳：對呀，很像邀請梁朝偉來當暖場嘉賓。
蕭信維：(笑)對！我就是要說如果暖場嘉賓太強的時候，會讓人感覺喧賓奪主。但是總體來說，《地球轉運站》的架構非常清晰，它看起來已經是一本完整的詩集。作者在發表會的時候也把創作理念說得非常清楚，但是他在分享會有提到一個「詩意的時刻」的概念，這讓我比較感到困惑。比方說他以〈路燈下〉這首詩為例，裡面有段「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只想聽故事/不想成為故事」，他把這一段描述成詩意的時刻，反而讓我更加困惑。因為我在看〈路燈下〉的時候覺得它可以成為一篇好的散文，而不是一首好的詩。他所謂詩意時刻所引的這一句話，有點像打火機的火花，但是沒有點著火的感覺。整個輯五「盆地」，都是在講一個他者的故事，這些故事是不是真的一定要用詩的語言來展現，或者是要用詩的語言來傳達的話，要怎麼樣更加精煉，我覺得這可能是作者需要去思考的地方。可是總體來說，我覺得它其實還是非常完整的，文字也很流暢優美，他也很清醒的在探索想要討論的議題，也很期待這位作者之後的作品。
接下來要討論的是這三本小說，我想要先談論的小說是《同步戰紀：失控的原型機》。我其實也沒有讀過太多賽博龐克的小說，可是我最大的疑惑是為什麼它這麼的意料之中，因為我在閱讀的時候沒有得到太多的驚喜感，尤其這是一本有偵探性質的小說。這好像也是我對這三本小說都有同樣的疑惑，好像都沒有太大驚喜，角色跟情緒的行動大多都還是合理的，但劇情的流向太符合預期了。它是一本設定非常清楚的小說，作者的企圖也非常明顯，但結局好像沒有一個很有力或者很意外的展現。這類型的作品可能在謎底揭開的時候不能讓人覺得噢只有這樣子的那種感覺，應該要更有意思，然後讓人在重複閱讀的時候可以得到新的感覺。看完這本以後我好像也不會特別想要把它再閱讀第二次，因為再讀一次好像還有再更深的感覺或者什麼的，我在看這部的時候沒有這種感覺。我希望能在重複閱讀作品的時候，如果可以得到新的思考或樂趣的話會更好。作者分享會時有提到他可能會延伸到影音、動漫或遊戲，期待他在跨媒體敘事的時候能把這個龐大的框架架構填得更枝繁葉茂。
接下來我想要談《蟲聲：授粉的編年史》這一本。我第一次看的時候覺得每一篇短篇小說都蠻完整的、都不錯，結構都很穩，意象也很明確，議題也很扎實。但是我覺得她反而是在組裝成一本短篇小說集的時候，問題跑出來了。作者太用力抓著蟲、植物跟女性的疾病這麼多的意象，但是它的思考其實好像沒有那麼深入，所書寫這些困境或者是痛苦似乎沒有比我們這幾十年來的女性書寫來得更加深刻。運用昆蟲樣態，包含變態或不完全變態這些意象來書寫女性，好像其實以前的人也有做過這樣的嘗試，或許混合昆蟲、女性跟植物它是新的，但是整本小說用統一的方式去寫，就感覺六篇一律。我覺得小說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要先把小說的故事講好，這一本會讓我覺得是先射箭再畫靶，她已經定好了意象定好了疾病定好了這些植物然後去講出一個故事，會有一點點本末倒置，我覺得意象是為了故事而服務的。
那最後一本我要談論的是《交換》。這本是中篇小說，故事非常簡單、文字非常的流暢，當然剛剛許老師有講到，有一些比較流水帳，可是細節還是處理的蠻不錯、蠻特別的。像他寫澳洲寫中國寫新加坡生活的時候我是有被驚豔到的，可是整體的故事架構上並沒有令人感覺太過驚喜的地方。寫夢想或是寫自由或是到它的結局都很令人意料之內，因為太四平八穩了，所以好像缺乏了某種魅力。如果它真的出成一本出版品的話，要做一個書腰slogan的話，我好像有點想不出來要幫它下什麼可以讓人馬上看到或者很吸引人的那個slogan。這是本好作品，但是好像有一點缺乏亮點了。然後剛剛隸亞老師有提到說，作者最後把題給點破了，的確是這樣，就好像把香水開封，香味就全部跑掉了，我覺得有一點點可惜。
那以上六本都報告完畢，我目前沒有特別支持哪一部作品，我覺得還有很多討論的空間，謝謝。
子弘：好，謝謝信維，最後請廖人老師。
廖人：
《交換》這部小說穿梭於不同的文化情境，對不同地區的生活景象，做了許多細節考察，可見下了相當多的工夫，令人佩服。但是在小說技術上，有些可以商榷的部分。這部小說對我而言最明顯的閱讀感在於：察覺到作者努力地布置人物與對話，以達成最終的目的──就是推動主情節。因此其對話以及細節描寫，主要目的都服務於情節的推動。也就是說，在這小說裡，最大的任務就是完成那個主情節，完成那個「交換」，完成那個故事的大架構或者說大任務。這樣「執行」的結果，使得對話與細節描寫，有時候透露出明顯的目的性。文學的豐富潛能則隱沒了。敘事者勤勤懇懇，盡忠職守，努力去完成主情節所交付的任務。在許多敘事或對話裡，重點不在人的個性，不在情緒的流轉，不在微妙的訊息傳遞，不在凸顯場景感或空間感，而多為用來交代、用以推展情節的任務交辦。一些戲劇化的設定與巧合，使小說元素像是工具或手段，以完成那樣一個交換夢境的架構。彷彿按表操課，跑著一個預定的流程。另方面來說，似乎只要兩個人物尚未對接，其中的敘事就可以無限擴展延伸下去。另外還有一點，人物名字叫做程石和李享，諧音失之過白，不妙。
《蟲聲：授粉的編年史》的構想有巧思。透過蟲和植物的形象，以及各個部位的功能，來對比女人的生理、心理，與社會結構，聚焦指涉女人的生命歷程，女人生活中各式各樣真實而隱微的感受。並且在蟲和植物和女人的對比當中，模糊兩組之間的差異，使蟲和植物成為女人生活的解釋。也使女人的生活，變成了蟲和植物的解釋。換句話說，從兩組並列對比，變成，或者說變化成為兩組的互相解釋。並且以這兩組意象的混合∕融合，來設計富有餘韻的結尾。這樣的技術結構，這樣的用心布置，貫串全書。換句話說，作者對於這樣的敘事結構極可能是有自覺的。或許是有意識地在完成這樣的一個從並列對比到互相解釋的任務。因而那完成任務的企圖也是明顯可見的。作者也十分嫻熟於各種知識的汲取，運用術語，出入自得，知識熟練，敘事也熟練。使得整本書讀來有一種：把確實有效的策略進行了六次的感覺。當然這並不是說完全相同，其中當然還是有一些變化。敘事的策略大致趨同，那趨同不一定是缺點，也不一定是優點，完全要看文學的結果如何。就這本書六篇中短篇小說的組合結果來看，其技術之熟練，一開始給我帶來了驚喜感，後來漸漸淡去。但是如果將這六篇小說拆開來看，並且分別放在不同的競賽情境裡，我想都能得到很好的名次。因為每一篇的構思，對隱喻的設計或說製造，都具有一定的完成度，敘述與布局都富於經驗。面對這樣的作品，我渴望遇見某種意外。
《Http 404》這部詩集的優點在忠於內心的感受，展現出當代的一種生活實感。這部詩集雖然叫做「Http 404」，以比喻錯誤、不正常，但其實整本詩集的基本情緒，情緒的失落、無奈，或者挫敗感，還是有些一致的，或說可以稍微推想的，並未組構或解構為難以理解的錯誤，沒有變成真正的混亂，距離真正的反常還有一段距離。因此這部詩集所可能潛在的優點，在我看來還可以更優。作者所欲表達的錯誤與混亂，其實大可更加錯誤和更加混亂。藉由「Http 404」，作者所欲傳達的意思「所存取的對應網頁已經被刪除移動，或從未存在」，那種種失落、混沌、錯誤、不關聯之感，若能更加極端化，去逼近真正的混亂，想必會更加成功。就目前的呈現來說，作者順著自己內心的有限直覺和情緒，尚未深度明察文字語法的慣性，因而難以讓詩所可能的探險，去到更加混亂的境地。換言之，與其說表達了混亂，不如說小看了混亂。這些創意有點意思但還不澈底。這部詩集呈現了個人獨特慣性運作的成果。成果是造就了許多屬於自己的典故。在私己的暗語和生活紀錄之間遊戲，徘徊，呢喃。
《地球轉運站》這部詩集的優點在於文字技術十分純熟，抒情和敘事的節奏相當穩定，作者對於詩可能已有相當的閱讀經驗。以其回憶和情感的豐沛與真摯，試圖交換或者喚醒讀者的情感。這樣的寫法有跡可循，也可以說就是大家比較熟悉的寫法。就整本詩集的編排來說，似乎有想要組成一個總結構的企圖，用「地球轉運站」這個意象來試圖總括這裡面的所有作品。這些作品的構成方式，展現出了某一種對於詩的追尋，將日常語句，用優美漂亮的語句代替。那些修辭是優美漂亮的。而詩的敘事者許多時候顯然被那漂亮吸引，或者說忍不住去注意那漂亮，並完成那漂亮。這其實反映出某種對詩之操作可能具有的慣性，也意味著對詩的一種認知。這本詩集也引用了許多有名作家的文句，或者富有豐富意涵的摘抄段落。這許多的引文，在必要性較高的情況下，可能形成詩和摘抄的文字之間的互文，或者形成詩之玄妙。而在必要性較低的情況下，則形成用以增色的裝飾，從那裝飾裡忍不住展示知識、教養，或特定的品味。且不論這部詩集的許多引用究竟構成了何種效果，至少由作者所挑選並摘錄的文句，確實精彩，令人眼睛一亮。
《同步戰記》這部作品，作者可能是想要寫成一本臺灣版的賽博龐克小說。我讀起來的第一感覺是既視感：這個元素，或那個設定，在這裡或那裡似曾見過。這部作品的優點在於作者的構思相對完整，企圖設定一切，企圖創造故事世界。對於這個題材所涉及的各種相關知識，涉獵得相當廣泛，顯然已經有了相當的基底。這部作品如能繼續發展，其發展潛力應可期待。正如作者提及未來的構想和規劃，這樣的作品確實大可以發展成其他的型態，比如圖像化、影像化、遊戲化等。他使用了對如今讀者都已經相對熟悉的賽博龐克類型，因此不至於太難進入，但是卻換成了臺灣的場景。雖然沒有開創出新類型，但是在類型裡面達成了一些元素的改版。在這個類型裡所需要的知識和技術，看來作者都已具備。
《跳舞的鳥都在受苦》以職場上班族的觀點，表達生活感受。其所呈現的種種感想，比如抱怨、無奈與批判，應該是許多人可以直接領會的。這些作品隱然有一個以對比形式所存在的母題：「原先期待的∕後來發現的」。並且在這樣的對比中，以穩定（或說固定）的節奏，抒發著生活與職場的各種煩悶。這些作品的節奏較為輕快。型塑語言常使用借代。這裡許多詞語，和所欲對應到的指涉或想像，距離是比較短的。作者在拿取詞語組裝文句時，使用的方式接近一般習慣，因而可能與較多讀者產生交流。透過慣性手法，直抒生活的直感（直面感受）。這種直面感受所帶來的直面感受，當然是比較明晰的感受。也形同暗示讀者：不妨用直面感受的方式來面對這些作品。這些作品常可見到抱怨或無力或自嘲等等感想，那些感想如果建立在更深沉與更開闊的生活歷練，才比較有可能一語中的，或一刀斃命，或一箭穿心。讀完之後我好奇：如果最後脫穎而出拿下補助，這隻「很鳥的鳥」是不是可以不再「受苦」？
子弘：謝謝廖人老師，那我們中場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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